《戈梅拉岛》是一部融合了喜剧、犯罪和警匪元素的电影。故事讲述了警察克斯蒂接受任务前往戈梅拉岛,深入黑帮学习口哨暗语的情节。
然而,当他回到警局后,他发现自己昔日的毛病仍然困扰着他。这让他开始怀疑谁被策反,又有谁在泄露情报。在外表虔诚和信任的背后,一切都变得并不简单。
影片中充满了钩心斗角的情节,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其中还出现了一段浪漫而有趣的爱情故事。观众将看到一场充满了爱情博弈的戏码,而不仅仅是谍战。
罗马尼亚导演波蓝波宇巧妙运用剪辑技巧,用五彩缤纷的画面为观众展现了一个庞大而堕落的东欧谍战爱情故事。
如果要对罗马尼亚导演柯内流·波蓝波宇的创作风格进行一番总结,必然跳不出低预算、实景拍摄、固定长镜头、生活化题材等标签,这些词汇组合起来,恰巧奠定了人们对罗马尼亚新浪潮的大体印象。与同个战壕里的蒙吉、普优等人相比,波蓝波宇总能在把镜头对准本土社会矛盾的同时,以恶作剧般轻松诙谐的手法,将自己对命题的批判和思考融于作品中,这种个性化诉求与现实主义路线的接轨,为其在国际影坛上收割了卓著声名,也让他被众多国内影迷所熟知。
波蓝波宇现场工作照让人颇感意外的是,在其首度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的最新作《戈梅拉岛》中,冷静的叙事口吻被大幅削减甚至隐去。古怪和花俏、实验的特点渲染于聚光灯下,成为影片突出的核心气质。首映礼结束后,包括IndieWire在内的多家媒体将《戈梅拉岛》与《十一罗汉》等老牌犯罪片相并列,从中也可窥见这个糅合了警匪、谍战、爱情、风光等多种元素的故事在拓宽受众范围上透出的野心。
影片在Iggy Pop欢快的《The Passenger》中拉开帷幕,主人公克里斯蒂供职于布加勒斯特警局,负责调查一桩价值300万欧元的毒品洗钱案。在此之前,他要登上位于西班牙加那利群岛的戈梅拉岛,习得被岛民唤作“El Silbo”的口哨语,以便和黑帮组织联手躲过警方盯梢,解救携赃款逃跑时被捕的成员若尔特——没错,克里斯蒂是个被暗中收买,游走在两股势力之间的内鬼。
作为波蓝波宇首部走出国门的作品,《戈梅拉岛》最大的亮点,无疑是富有异域色彩的“口哨语”。这门由当地土著发明的语言距今已有数百年历史,由西班牙语的发声规律衍生而来,曾在2009年被联合国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以挽救其濒于失传的命运。片中耗费较多笔墨刻画了克里斯蒂从小白到熟练掌握哨语的全过程,为达成任务,他经受了为时数天的魔鬼特训,还要下海游泳来提升肺活量。诸如此类的即兴桥段穿插在影片中,使之呈现出罗马尼亚民族特有的冷幽默。
实际上,这并非波蓝波宇首度围绕“语言”来构思剧本,从助其摘下金摄影机奖的处女作《布加勒斯特东12点8分》(2006)开始,以人际交流中形形色色的陷阱和误会为切口,管窥外部政治格局变化,便成了他创作中的一大标志所在。在《戈梅拉岛》中,语言更是取代了传统警匪片热衷的高新技术手段,上升为最有效的情节驱动力。唯有借助鸟鸣般的清脆哨声,人们才能摆脱地毯式监测,建立起稳定的反侦察系统。
细心的观众不难看出,除去对语言的巧妙化用,这部新片与导演以往作品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尤其是和曾获一种关注单元大奖的《警察,形容词》(2009)对照来看,不仅男主的名字和职业相同,且主演弗拉德·伊凡诺夫也都有出镜。耐人寻味的是,从一名臣服于刻板教条、思想固化的部门长官,到陷入两难境地的小警员,伊凡诺夫的角色发生了相当微妙的扭转和调位。在此,外界压力的来源从庞大国家政治体制倾斜向了隐蔽的利益勾斗,将人物推往不同身份挤压留下的深堑。
这种戏剧冲突感十足的描写,极易让人联到上世纪中叶流行的黑色电影(noir film),特别是错落在对阵双方交锋过程中大段光线幽暗的夜戏,与主人公不断受到要挟和背叛的设定。导演始终遵循着“反英雄标准”,将人物塑造为一个备受操纵、不够精明和灵活的棋子。因此克里斯蒂甚少表现出冲破桎梏的能量,只能像个拧紧发条的木偶般顺从行走,被卷入案件漩涡中心,无法抽身逃脱。
充满危机感的纵深构图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边两个重要的女性角色:善用计谋的上司玛格达,和罗马尼亚顶级超模卡特里内尔·马龙饰演的希尔达(若尔特的情人)。作为体制内外代表,她们都散发出危险而强势的气息,且拥有异常丰满的主体性。通过在服饰配色、妆容上加以区分,人物各自的性格被数笔勾勒出来。而三人间围绕钱财、爱欲和职权构建起的复杂关系网,更进一步凸显了男性被动边缘化的地位。
至于其他配角,譬如若尔特、克里斯蒂的母亲、黑帮大佬帕科等人也在短短90分钟内逐次登台。影片以标有这些角色姓名,抑或关键道具的色卡为分节符,拆乱时空顺序后重新组接,进而将视点的接力棒轮番交到每个人手中。对色彩的选取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他们所属的阵营和派别:火红之于性感美艳的希尔达,墨蓝之于奸猾的帕科,纯白之于木讷的克里斯蒂……这种分段式转场结构像在隔空致敬韦斯·安德森,将原本乏味的间谍游戏涂抹成一个瑰丽迷幻、充满孩童天真目光的录像厅,一篇讲给中年人的童话。
在经典文化符号的挪用上,《戈梅拉岛》同样不遗余力。除了开头的朋克摇滚,中途还一股脑塞进了《春之圆舞曲》《费加罗的婚礼》中的咏叹调等多首古典交响乐。更别提以搬演《惊魂记》浴室杀人戏为代表,随处可见的迷影梗。后半段警方诱敌深入、与对方展开交火的地点,则是一处废弃电影片场。在这些稀奇古怪的碎片拼接中,影片抵达了多线汇合后的高潮。或许导演无心赋予它们潜在的意义延展,而是任其随机散落在故事发生的时空内,碰撞出鲜活生动的化学效应。
不可否认,影片虽将双面间谍题材拍出了花样,却未完全处理好文艺和商业之间的加减法。对各种灵感材料的把玩在提升表层愉悦、趣味和观赏性的同时,也减损了其作为一部类型喜剧理应具备的剧作连贯性。繁多人物支线加上数次缺少必要铺垫的转场,则使得剧情紧迫感被稀释,节奏略显跳跃和失控。或许这是每个导演在创作转型期都要面临的挑战,何况是从画风粗粝、沉闷的生活流影像大步横跨到主流商业领域。于是映后许多声音认为,波蓝波宇凭此片宣告了他与过往创作态度的决裂,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戈梅拉岛——与现代文明社会相脱钩,原始风俗的孵化器。当我们将其与无孔不入的监视设备联系起来,便会发现这个地理坐标投射的真实社会寓意:在媒介技术的全方位渗透和环伺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越发稀薄,回归自然是仅有的退路。反观片中主要角色,无不直接或间接受到这种疏离异化环境的支配:克里斯蒂深陷连环赌局,毫无隐私可言,母亲出于宗教自觉不慎泄露了他的秘密;希尔达被恋人出卖,置身层层荆棘包围;玛格达为抓获犯人不择手段,却也难敌腐败的金钱力量……他们像每个闯入波蓝波宇镜头的冒失理想主义者,在明暗相间的岔路口徘徊,寻找生活的重心和平衡。电影由此显露出纯真童话包装下的冷酷内核,并将对人性的洞察、对道德冲突的讥讽进行了延续和改写,仿佛一则照进当代的个体孤岛化寓言,浸满了隐晦的感伤气氛。
“偷窥”视角在片中反复出现正如那个被不少人诟病为“乏力”、“粗陋”的浪漫结尾:黑帮组织被端掉后,克里斯蒂住进警察看管的病房,成天除了吹口哨外缄默不语。他用哨语和希尔达结下约定,两人重逢在新加坡滨海湾花园的灯光秀表演上,笔者却认为这是处颇值得探究的设计。就像冈萨雷斯的《鸟人》最后,里根怀着对名利场的贪求飞入云端,彩灯缠绕的天空树发出梦幻般光泽,或终也不过只是滞留在脑海中的堂吉诃德式想象。
恐怕与现实最为贴合的,还属中段克里斯蒂练习用哨语送情报的场景,数声悠长的哨音落在云雾弥漫的山谷间,半晌后对岸传来应答。它依稀指向了每个迷途之人焦灼而无助的心理状态:孑然立于山头,如盘旋山林的鸟儿发出讯号,等待着被倾听和理解,等待那束救人于涸辙中、刺穿混沌的温柔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