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一部关于拉雪兹神父公墓的纪录片,这个公墓是世界上最美丽、最著名的公墓之一。公墓中安葬着来自世界各地极具才华的艺术家们,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但至今仍受到世人的景仰。
影片记录了慕名而来的许多祭拜者,他们在墓前留下自己的书信,或者安排一束鲜花,表达对这些艺术家的敬意。镜头跟随这些虔诚的敬慕者,一起谈论着艺术给他们带来的生活馈赠。
《永远》以平静而精巧的视角,讲述了爱与逝世融合生辉的不朽艺术。这部纪录片荣获了2006年荷兰乌特勒支纪录片节最佳纪录长片以及最佳剪辑提名,还获得了2007年美国FullFrame纪录片节灵感奖等多项大奖。
1、
小时候有一年发大水,大水过后小村里的一条往日脏兮兮的小河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我们一帮孩子就在里面玩水。玩着玩着,不知道是谁发现那白花花的沙子里露出一块石碑的一角,我们挖啊挖,费好大劲终于把它挖了出来。我注意到上面还有字,当时也不认识几个字,我一个人在那仔细端详半天,只记得有类似“光绪***年”的字样。回家后我兴冲冲地把这事讲老妈听,然后问她“光绪***年”是多少年以前?老妈正在做饭,顺口答我一句“得有两百来年吧。”
“那咱们村两百多年以前就有人住了?”
“嗯。”
那天晚上我兴奋很久,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我一直在想,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沟里,居然两百多年前就有人居住,他们住在那儿?穿什么样的衣裳?长什么样?他们的后代是现在的谁家?那时我们的村子什么样?一定有很多森林,有很多野兽……那块被流水洗刷得斑驳残缺的洁白石碑,时不时地在我的想象中穿梭、浮现。
现在想想,那可能是我第一次对“时间”这个概念有了点深入的思考。因为到最后我实际上透过那块石碑想到一个问题——这块石碑的背后藏着一个久远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现在确实是因为这块石碑,我觉得他离我如此之近。那么,是什么驱使这个人在两百多年前凿出了这块石碑?他是不是担心自己被忘记?
永远到底有多远?
2、
这事我以前讲过。
小时候妈妈送我一本精装的安徒生童话集,我很喜欢,每篇都读好几遍,但惟独第一篇《海的女儿》读不下去。即便断断续续读完了,也没感觉有多大意思。后来,直到几年前有一次回家,半夜里无意中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安徒生童话》,读完《海的女儿》后当时就震惊了。我发现,原来小美人鱼之所以想变成人,是因为她害怕变成泡沫,她想拥有“永恒的生命。”所以她选择了爱情,不顾一切地去追求王子——她认为爱情可以让生命永恒。
这个故事最大的悲剧性就在于,你无法判断爱情到底是不是可以让生命永恒。如果是,那么用什么来证明?如果不是,那么她的牺牲值不值得?
这个故事又是那么地矛盾,纠结。在永恒的生命和爱情之间做选择,是不是自私?用生命来证明爱情,或者用爱情来证明生命,这种做法对吗?而且小美人鱼同学,你怎么就那么肯定,那些阳光下的泡沫是不快乐的呢?是没有生命的呢?
永远到底有多远?
3、
一个月前大年三十白天,我跟老爸去山上给逝去的长辈们上坟。浓密的树丛里,很多墓碑影影绰绰地闪烁其中。老爸边用木棍拨弄燃烧的纸钱,边嘀咕:“其实烧这些破东西有什么用呢?能收到吗?根本没有用,一把破灰而已……但每年来这烧一次,给坟上添点灰儿,其实就是让别人看到,这家的后人还在。”然后他吩咐我给附近几个远房亲戚的坟头也添几把火。
回去的路上,我开始情不自禁地留意哪些坟头有灰,哪些坟头没灰。我忽然觉得老爸的话说得太对了,那些有灰的坟头确实显得有那么点“节日气氛”,而那些坟头没灰的,确实有那么点落寞。
我又开始留意那些墓碑上的年份,一八八几年,一九零几年,一九三几年,一九五几年……
永远到底有多远?
4、
其实上面这三件事,都是在我看完一部叫《永远》的纪录片后胡思乱想想起来的。那天我去采访零频道的创始人郑琼老师,和郑老师聊了一个小时后,她笑眯眯地跟我说,你要不急回去的话,我强烈向你推荐看一部片子。于是那个下午我就在她的办公室里看了《永远》。
在法国巴黎的一个公墓里,一个女的扛着一台摄像机,对准那些来扫墓的人,然后问他们为什么来扫墓,墓里面的人是谁。
有个日本女孩,为了一个音乐家的墓而来。她说她的父亲喜欢这个音乐家,她每次弹这个音乐家的的曲子的时候,都会想到逝去的父亲在微笑地望着她。
有个在巴黎做司机的伊朗男人,为了一个葬在这里的伊朗作家而来。他说这个作家和他一样,为了自由,逃离了自己的祖国。他们也同样深爱着自己的祖国。当镜头后的女人问他靠什么生活下去的时候,他没有说“司机”,而是说“唱歌。”然后在女人的怂恿下,他害羞地唱起来,是我们听不懂的伊朗民歌,唱着唱着,眼泛泪光。
有个不剩几颗牙齿的西班牙老太太,为了她的丈夫而来。她和丈夫目击了血腥的弗朗哥时代,温暖的阳光下她静静地描述:“那个晚上透过窗户,我看见他们拿着枪,把一车人押了出来,然后他们开枪了……从那一刻起,我就不再相信上帝。”“我们逃到了法国,并且在这里待了三十年……现在我爱法国要超过我的家乡西班牙,这听起来很荒谬,但的确是这样。”
有个做入殓师的年轻男人,为了埋葬在这里的某个画家而来,“她画里的人物有一种忧郁。”来到他的工作现场,一具冰冷的女人在他的手里变得像熟睡:“她很漂亮,对不对?……但你知道,我们这种工作有时候是一种,一种残忍,因为你不能把他们画得比活着的时候还漂亮,那样的话他们的亲人就会痛苦地期望他们会活过来……所以既要把他们画漂亮了,又要告诉他们的亲人,他们活不过来了。”“你会哭吗?”“不会,我天生没有泪腺。呵呵。”
有个苍老的中年妇女,为了她年轻的丈夫而来:“他比我小十几岁,他让我在马上成为老女人的时候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爱情,可是他却忽然就死了……他离开我七年了,刚开始每周来一次,现在每月来一次,我好害怕我会忘记他……”
……
还有很多人,很多故事,包括那些无人认领的墓穴上定期出现的鲜花,包括那些在这里坐在墓碑附近静静拉琴唱歌的年轻人,包括那些每天拎瓶水笑呵呵地挨个洗刷墓碑的大娘大妈……你不知道他们和那些地下的人有什么样的关系,什么样的故事,但那一刻,你的心里会生出一股温暖的涌动和激荡。
你会觉得这里不是墓地,就是一个公园。
郑琼老师笑着说,这种片子为什么会打动人?因为里面有爱,有美……我们说我们一百年拍不出《阿凡达》,但给我们一百年,我们能拍出这种片子吗?
我说是啊,难以想象我们能拍出这样的片子,去哪拍?……去永垂不朽的八宝山吗?
……
《永远》表达的主题很简单——艺术延续生命。这个道理我是懂的。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曾经写过一篇文,叫《亲爱的,我会把你写进故事》(这里)。当时写到最后一段时,忽然就不顾廉耻地HIHG了:
“亲爱的
如果我爱你
我会把你写进故事
这是我所能送你的最好礼物
因为即便在一千年一万年以后
当誓言化作灰飞 当财富化为无有
也可能有人会忽然发现
我
曾经爱过你。”
我们总是向往永远,我们总是期待我们爱的人会永远。但实际上“永远”就像基督徒与之天堂,共产~党与之和~谐~社~会~。
其实永远,可能还真就是墓碑前时不时的一个人,或者时不时的一把灰。至于凭什么,就靠你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