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斯底里》是一部令人振奋的电影纪录片,它揭示了电影单口喜剧一直以来被男性主导的现象。在这个领域,只有极少数女性能够摆脱喜剧俱乐部的暴力世界,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然而,经过数十年的聚光灯下的争取战,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
原本对“歇斯底里”这个电影名非常反感,以为又是绝望主妇、无情毒母、浪荡渣女、阁楼上的疯女人那一套近乎厌女的叙事逻辑。最终明白它的反讽效果,与女性囿于权力结构的吞噬性压力而不得不进行的表演技术化处理奇妙同构。似乎,女性只有通过自我贬低或自我挖苦,才得以跻身单口喜剧这个场域,以减少因性吸引力而招致的歧视和偏见。
对于这些在开放麦不断博弈后才能站到舞台中央的女性喜剧人而言,歇斯底里并不意味着她们的公开言说多么尖酸刻薄、声嘶力竭或惊世骇俗,而仅仅是她们倾尽女性的全部力量,才得以争取到一个自由发声的合法席位,以及她们的声音终于被公众听见,无论最终被接纳与否——这在男性动辄以粗口嘴炮黄段子主宰的脱口秀专场中,依然显得如此轻飘。
几乎成为行业潜规则的是,这些女性喜剧人都会构建情景、塑造人设来实现“笑果”——这令多数观众可以借助少数裔种族、宗教、性取向、移民身份、童年创伤、性侵受害者等多种途径逃逸现场,以避免自我代入被讽刺对象。演员身份越是多样,表面上似乎指涉更多领域,但对观众而言,她们塑造的角色身份越被压缩稀释。尽管这些女性演员的措辞也许更加露骨、激进,但鲜能击中大规模的观众痛点。因为对于后者而言,这些女演员对讽刺对象实施的是精准狙击。反观男性喜剧人,他们从不惮于无差别地进行全场扫射。
事实上,从《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黄阿丽》到《歇斯底里》,当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女性拿起麦克风站到聚光灯下,用一种更加开诚布公、尖锐犀利、甚至赤裸直白的语言公然揶揄自己的女性处境、生命中的卡顿时刻、甚至现实中荒诞不经的社会议题及令人啼笑皆非的公众人物时,单口喜剧无疑达到了一种去羞耻化的效果,让女性在世俗伦理规训下普遍被压抑和污名化的槽点和愤怒、自嘲或冒犯、困惑及主张、调侃段子和苦痛言说,在一种奇妙的张力中无限发酵并喷薄而出,最终戳破这个世界某些隐晦又坚固的遮羞布。
而最为可贵的是,这种辛辣而微妙的言说也逐渐经由女性之间心照不宣的私密体验,转变成为一种可以昭告天下的公共思想和情感联结。越来越多的共识正在达成:女性喜剧人不是恶意挑起性别对立的现代女巫,而是说出皇帝没有穿衣服的那个没被堵住嘴的孩子,是帮众人抵达人间真实的幽默大师、语言玩家。只是,她们往往比男性喜剧人付出的成本和代价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