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风暴》是一部以家庭为背景的电影。故事发生在1973年的美国康涅狄格州,正值圣诞节即将到来,一场冰风暴也即将袭击。中年夫妻本·胡德(凯文·克莱恩饰)和他的妻子(琼·艾伦饰)对平淡乏味的家庭生活感到厌倦。胡德一直在勾引邻居珍妮特·哈珀,而他的妻子对丈夫的谎言也早已不耐烦。
他们的儿子保罗(托比·马奎尔饰)迷恋着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女生,而女儿温迪(克里斯蒂娜·里奇饰)则对电视上的水门事件听证会感兴趣。
在冰风暴来临的夜晚,夫妻俩去参加朋友的鸡尾酒会,并参与了一个有趣的游戏——换房间钥匙。在游戏结束后,每个妻子都可以与其他男人结成新的关系。与此同时,他们的儿子保罗面临着诱惑和考验,而女儿温迪则陶醉于与邻家男孩的性游戏中。
我喜欢这部电影中精心设置的小细节,一环一环,非常精致,李安的杰作。里面的音乐应该是箫声吧,配的真美。具体情节永远是最其次的,决定作品好坏的永远是连接中的各个节点,我挑选了一些我印象深刻的点来说说自己的看法。
1. 火车上的漫画“超能四人组”,“理查必须用反物质枪射杀变成人肉原子弹的儿子,四人组总是遇上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们和其他的英雄不同,他们就像一家人,关系越亲密,越容易不自觉地伤害彼此。这就是超能四人组的意思,而家庭就是那把反物质枪。你在家庭里出生,也在家庭里死亡。”
这是电影的开头,这段话定下了整部电影的基调与主题。我想,李安不仅仅是在说“家庭”,倒不如说一个有着深密联系的人际组合,而家庭是这种组合中最典型的组织,所以李安很喜欢在这样的小环境中来探讨他所感兴趣的人性议题。在这个密织的网中,人们互相牵制,互相给予,互相伤害,并且以爱的面目出现。充满矛盾张力。
2. 大儿子保罗喜欢一个上层阶级的女孩莉碧,“她有钱但是却一个人带着钱在纽约的大房子里过冬,而这时她的继父带着她的妈妈和她的妹妹则在瑞士滑雪”。这段背景介绍被保罗的一个同学闲闲带出,但却是理解后续发生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线索。保罗是在一个探讨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存在主义的课上认识她的,冲着她的美丽,爱情的开始往往是外在的吸引。上课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而没想到的是,这个长相出众装扮精致的姑娘则很出人意料地对老师提出反对意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意思是,基督徒必须选择,因为你得有主见,而且你不能选择为善,因为为善太rationaly,于是你得选择为恶,这是从逻辑上来说。”结合这位姑娘的背景,也就能理解这段惊人的言论为何会从她嘴里出来。而陷于爱情中保罗,完全忽视了她身上的刺,在课后,一半是搭讪,一半是以为遇上完美伴侣(身体与心灵的双重吸引)的惊喜中,他向莉碧推荐陀氏的杰作《白痴》。《白痴》的复杂又明晰的主题恰恰与莉碧所说的那段话大相径庭,这两幕场景就像是场预告,宣示着保罗与莉碧的根本区别。但被蒙上了玫瑰纱的保罗无法意识到这一点,而他的爱也终以受到伤害收场。
3. 小女儿温蒂的”男朋友“米基(不知能不能算男朋友,他们是地下的,而且只是一起取暖共同度过那痛苦的青春期,依靠彼此来释放过剩的荷尔蒙和探索神秘的另一半世界)很擅长数学,尤其是几何,在一个晚上他和他的弟弟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
米基说:“我不是数学好,是几何好。比如说”二的平方“,你会以为是二二得四,其实它指的是正方形,是空间,不是数字,是空间。它是完美的空间,但只存在在脑中,现实里你画不出完美的正方形,你只能想象,你懂吗?”
米基的弟弟很萌地说:“嗯,但我只是想问功课。。。”
ok,我看到这,还是很开心的笑了,米基的弟弟真萌啊。不过我觉得有意思的是米基说的那段话,完美的正方形只存在于脑中,它让我想起莉碧说“为善太rationaly”。两段话都出自孩子的口中,都在探讨理想与现实的距离,遥相呼应。米基是个腼腆,有很多力量都内蕴在身体底下的男生,就像我们在那个尴尬又蓬勃的年纪中能见到的最不起眼,躲在角落中的男生,可编剧和导演却用这段话赋予了他某种初识这个残酷世界的伤感。在这部电影中,不论是处于青春期的孩子,还是初入大学开始自由生活自由恋爱的大学生,都在提出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困惑,有的假装已经看透这个世界,并且选择好了面对生活的残酷手段,比如莉碧,有的则脑中依稀记着”完美正方形“,身体则茫茫然地在现实中跌撞,比如米基。是的,米基虽然在这段话中展现了他的困惑和伤感,但他没有寻找到出路,没有答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困惑和寻找中,一切都在迷雾中。
3. 两个家庭的出轨者,米基的妈妈,温蒂的爸爸都同时教育孩子关于身体和性的课题,这个反讽真有趣。
4.温蒂基本上没有笑过,影片一开头她便在电话里大肆批评水门事件的谎言。在感恩节的家庭聚会上,温蒂的爸爸说:”温蒂,来祷告吧,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祷告吗?“温蒂于是祷告了:”主啊,感谢你创造出感恩节,赐予我们富裕的生活,让白人屠杀印第安人,掠夺他们的土地,吃地像猪一样,罔顾惨死的亚洲人。。。“这就是温蒂,充满暴烈的充满讽刺的坦然。她用这种坦然面对米基妈妈的”身体是座殿堂“的性教育,坦然面对她所看到的一切生活的残片,我相信,她是这些孩子里看到父母成人世界龌龊面最多的孩子,因此,她所选择的方式也最暴烈和最自残。她带着杜鲁门面具帮米基自慰,然后对训斥他们的父亲说:”别给我摆款“。
5. 在冰风暴来临的晚上,大人们在开”换妻派对“,大儿子保罗在莉碧家开大麻派对,温蒂与米基的弟弟在家中喝酒,脱光躺在床上探讨性问题,而米基则在冰天雪地中看冰风暴。
米基的弟弟亲了温蒂,说:“I love you.
温蒂说:”你喝醉了,这真好。“
他们相拥入眠,很温暖。
米基的弟弟比米基残暴,他喜欢拿着一个塑料士兵,会用士兵在温蒂身后偷偷射击,充满性意味的射击,偷看温蒂的股沟,喜欢用炸药炸各式玩具,拿鞭子抽树,他教温蒂用绳吊死士兵,他与温蒂有着本质上的相同,他们用他们的残忍来面对生活的残忍,他们学会坦然地残忍地生活下去。因此他们”相爱“时,那个脑中有着”完美正方形“的米基死在了冰风暴中。
6. 保罗没有吸食大麻,被莉碧拒绝后,安然无恙地从冰风暴中回来,他的心受了点伤,但依旧笑着。这位喜欢《白痴》的孩子是这部电影中最柔软最神性的存在。
7. 唯一的死亡,精致又脆弱的米基。为什么不是保罗?李安虽然悲观,终究还是对理想存在信仰,即使是那样微薄。
8. 保罗与《白痴》,简直是这部电影中最理想化的设置。保罗就是梅十金伯爵,李安在向陀氏致敬,也为电影中的挣扎指出了一条他所认为的出路。
9. 冰风暴后的阳光特别亮又特别冷,保罗带着光回来,他疲惫的家人在阳光下瑟缩。充满隐喻,如这部电影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镜头。
我突然发现,我的points基本上都关于孩子,因为,孩子才充满着可能性,他们身上的残酷都带着光的味道。而成人,只有浓郁的被生活折磨后的疲惫和悲伤。这让我沉重,《冰风暴》已经够沉重了。
我觉得,李安又伤感又坚韧,真迷人。